寫了一些話，給潤不出去的人們

其實我們都知道：只要還生活在這裡，那再說什麼都是沒有意義的。抗爭沒有意義、忍耐沒有意義、改變沒有意義、痛苦沒有意義。如果說去找最後一些意義，那也許是逃避式的享樂，以自己僅存的特權為代價。記錄呢？如果能把它們帶出去、能被翻譯至另一種語境、能被那裡的人耐心理解，那也許是的，我們的苦難將擁有一個名字。但是也有一個畫面叫做「被家暴致死的那個孩子臨死前緊緊盯著我的眼睛」。問題不在於觀看者被打動了多少，問題在於講述者是不是真的認為這樣值得。

現在我們都是但丁了，我們都明白「地獄有足足十八層」的含義。驚異嗎？我們也許到達了未來十幾年內人們都無法想象到的那一層（和東邊的那些小朋友一起）。然後我們現在正坐在一起討論：在通往地獄的路上我們還能做什麼。去問問身邊的聰明人，ta們都知道「這不是悲劇而是鬧劇」的意思。鬧劇比悲劇更沉重，因為鬧劇裡人們坐在死去角色的尸體上談論陰天，而非埋葬那些尸體。鬧劇的結尾我們只能寫下「天陰了」三個字。

如果一個人覺得有些精神性的東西是無論如何也無法不直視的，那這個問題將持續到ta永遠離開這裡的那天：我們還能做什麼、我們還能說什麼、我們還能愛什麼。我們會被這些問題釘在十字架上直到永遠離開的那天（不管是用哪種方式），要為這種殘酷做好心理準備，比如去想象一個人活著目睹自己身體一點點流膿潰爛的過程。因為先這麼做的人還有時間多做點別的。

然後是意識到我們自己擁有的莫大自由，一種來自於我們所處的地獄本身的、出於「我們知道一切都不會變好了」的認識下的、行善的自由。建立在遠比這點自由多的多的惡之上，但它是我們在地獄裡僅剩的喘息。

去指出房間裡的大象們。

不止一頭，而是密密麻麻的大象。無論怎樣都好，去指出一些。他們知道自己做了多少惡，讓他們身上厚重的遮羞布脫下幾層。

問他們為什麼沒想過那些人。新疆人也好，基督徒也好，性少數也好，持任何價值觀的人。老人和殘疾人，窮人，精神障礙者，動物。問他們和我們一起舉起鐵鏈女的牌子的時候在害怕什麼，在不敢看什麼。然後等著別人把我們的遮羞布也扯掉。如果死在地獄，我們應當至少死的赤身裸體，傷口堂堂地陳列在肉體上。

如果不知道還能做什麼，就去再多向一個人講一邊「他們在說謊」。再多重複一遍，等他們承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