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平价腾讯新闻前不久转载强世功的文章 | “所谓自由,就是可以说二加二等于四的自由” ?

本文墙内原地址 https://xw.qq.com/cmsid/20191218A0E4H300
中 国 特 色 动 物 庄 园


70年前的今天,1949年12月18日,英国作家乔治·奥威尔发表了他的新著《一九八四》。当时的人们或许不会意识到,这部称不上鸿篇巨著的反乌托邦小说,竟成为对未来世界的绝妙预言。在之后的七十年中,“1984”这个数字成为一个符号,象征着在极权政体下被专制与暴政掠夺主体意识与自由意志的极端年代。书中的“老大哥”成为极权主义的代名词,“新话”与“双重思想”代表着不着痕迹的意识形态灌输。乔治·奥威尔以其超越时代的洞察力与思想力,成为无可争议的先知。



https://inews.gtimg.com/newsapp_bt/0/11003049335/641

乔治·奥威尔(1903年6月25日-1950年1月21日),英国著名小说家、记者和社会评论家。他的代表作《动物庄园》和《1984》是反极权主义的经典名著,其中《1984》是20世纪影响最大的英语小说之一。乔治·奥威尔1903年生于英国殖民地的印度,童年耳闻目睹了殖民者与被殖民者之间尖锐的冲突。与绝大多数英国孩子不同,他的同情倾向悲惨的印度人民一边。少年时代,奥威尔受教育于著名的伊顿公学。后来被派到缅甸任警察,他却站在了苦役犯的一边。20世纪30年代,他参加西班牙内战,因属托洛茨基派系(第四国际)而遭排挤,回国后却又因被划入左派,不得不流亡法国。二战中,他在英国广播公司(BBC)从事反法西斯宣传工作。1950年,死于困扰其数年的肺病,年仅47岁。乔治·奥威尔一生短暂,但其以敏锐的洞察力和犀利的文笔审视和记录着他所生活的那个时代,做出了许多超越时代的预言,被称为 “一代人的冷峻良知”。

今天,活字文化特别推送北京大学法学教授强世功的文章《权力、技术与反抗——重读》:“《一九八四》不是针对任何具体的政治统治,它所探讨的是一种超越这些具体治理模式之上的极权主义政治治理的理想类型,我们从中可以找到各种极权主义政府治理的影子。

权力、技术与反抗

——重读《一九八四》

文 | 强世功

本文原载于《二十一世纪》双月刊,2001年10月号(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页125-133,此次发表有删节



https://inews.gtimg.com/newsapp_bt/0/10184844658/641

强世功,北京大学法学院教授,2003-2007年被借调到香港中联办做研究工作。中国人民大学法学学士(1990年),北京大学法学硕士(1996年)和法学博士(1999年)。主要研究领域为法理学、法律社会学和宪政理论,著有《法制与治理:国家转型中的法律》、《法律人的城邦》、《法律的现代性剧场:哈特与富勒论战》和《超越法学的视界》、《立法者的法理学》等。译著有《美国宪法的“高级法背景》等。

在1949年完成的经典之作《极权主义的起源》中,阿伦特试图揭示一种与传统的政治治理彻底断裂的全新的政治治理模式的起源,这就是极权主义的政治治理模式。而奥威尔所出著的《一九八四》,讨论了与阿伦特的著作同样的主题,只不过采取了迥然不同的讨论方式而已。阿伦特的著作依赖于一个历史学家特有的史料分析方法,沿着西方政治哲学的传统,从政体的角度入手分析这种全新的政治治理模式,而奥威尔则借助一个天才作家敏锐的观察力和深刻的洞见,细致刻画了极权主义政治的治理技术,可以说,《一九八四》是极权主义的治理机器的操作手册或者技术大全,它揭示了极权主义政治统治的秘密。



https://inews.gtimg.com/newsapp_bt/0/9937593489/641

《一九八四》是奥威尔的传世之作,堪称世界文坛上最著名的反乌托邦、反极权的政治讽喻小说。他在小说中他创造的“老大哥”、“双重思想”、“新话”等词汇都已收入权威的英语词典,甚至由他的姓衍生出“奥威尔式”(Orwellian)、“奥威尔主义”(Orwellism)这样的通用词汇,不断出现在报道国际新闻的记者笔下,足见其作品在英语国家影响之深远。

如果说,阿伦特的著作直接针对法西斯统治和苏联的共产主义统治,并且试图比较其中的不同,那么《一九八四》不是针对任何具体的政治统治,它所探讨的是一种超越这些具体治理模式之上的极权主义政治治理的理想类型,我们从中可以找到各种极权主义政府治理的影子。如果我们不了解极权主义政治治理中权力具体运作的技术秘密,就不理解极权主义的理论原则是如何取得胜利,我们也不可能在现实的政治生活中找到反抗极权主义的手段。正是在这种权力与反抗的关系中,正是在福柯所谓的微观权力技术的意义上,我们才可以理解《一九八四》对政治哲学或社会理论的独特贡献。



https://inews.gtimg.com/newsapp_bt/0/11003049338/641

米歇尔·福柯(Michel Foucault,1926年10月15日-1984年6月25日),法国哲学家和“思想系统的历史学家”。他对文学评论及其理论、哲学(尤其在法语国家中)、批评理论、历史学、科学史(尤其医学史)、批评教育学和知识社会学有很大的影响。

《一九八四》的故事极其简单,说的是一个生活在“老大哥”的极权主义统治之下的知识分子型党员如何反抗极权主义最后被征服改造的过程。全书共分为三部,这不仅是故事情节发展意义上的三个部分,实际上也是理论逻辑上的三部分:第一部分介绍极权主义的种种权力技术;第二部分介绍在极权主义的统治下,为追求自由而采取的反抗;第三部分则是极权主义对反抗的征服。这部权力、反抗和征服的三部曲正是在对极权主义治理的权力运作和反极权主义的策略,以及极权主义征服反抗的技术和原则的分析中,才使我们看到现代极权主义的政府治理是如何通过权力的技术和原则组装成利维坦式的国家机器的。

一、柔软的权力

“权力的眼睛”

“大洋国”是一个在“老大哥”领导下的党所统治的极权主义国家,这是一个领袖(“老大哥”)、组织(党)和政治原则(社会主义)的三位一体的统治。“老大哥”并不是通过武力征服或者暴力获得统治权,他之所以能统治是由于他代表了科学真理、代表了道德至善。然而,没有人见到过“老大哥”;精确地说,“老大哥”没有身体,因此他没有时间上的起源,也不会死,在这个意义上,“老大哥”或者“英社”没有历史,它们就意味着永恒。总之,“老大哥”的身体不再像古代国王的身体那样成为权力展开的中心,它不过是一种象征,一个人们容易辨识的伪装,真正的统治者是他身后的体制或权力机制,而不是这个具体的身体的个人,这正是古代专制主义与现代极权主义之间的重要区别。



https://inews.gtimg.com/newsapp_bt/0/9811977790/641

电影《1984》剧照

尽管“老大哥”可能没有身体的存在,但是,人们能够随时随地感受到“老大哥”的形象和目光。这个人造的形象和目光已经构成了政治体制运作的权力技术的一部分,这就是那无所不在的“权力的眼睛”。福柯在边沁设想的“圆形监狱”的建筑风格中,敏锐地洞察到了现代社会的权力技术的特征:权力是可见但是无法确知的。福柯将现代纪律社会的这种治理模式称之为“圆监体制”。这种治理技术在大洋国发展到了极致,那个可怕的“电幕”,一块椭圆形的金属板,安放在办公室、楼道里、公共场所等等,电幕视野内的一举一动和每一个声音都会被电幕所接受。

在大洋国里,监视针对的与其说是行为,不如说是思想。在这种权力眼睛的凝视中,人们暴露的不是行为,而是思想。思想不是一个独立的存在,是一个通过身体等物质条件而展现的存在。如果想在电幕下不暴露自己的真实思想,就意味着形成一种“本能的习惯”:面对电幕脸部要表现一种安祥乐观的表情。由此,电幕技术的效果则使这种“权力的眼睛”的外部监视通过内心的自我监视来完成。



https://inews.gtimg.com/newsapp_bt/0/11003049340/641

电影《1984》剧照

“新话的技术”

语言不仅具有表达的力量,更主要的是具有建构生活事实的力量。因此,控制了语言也就意味着控制了思想,进而控制了对社会现实的建构。大洋国中所谓“新话的技术”就是控制语言并最终消灭语言的技术。这种技术的目的就是消除一些旧的词语,发明一些新的词语。这种经过删改后的词语变成了“新话”,其目的是限制思想,缩小思想的范围,并最终取消思想。在所有的犯罪中,最难察觉的犯罪可能就是思想罪,而铲除这种犯罪最有效的办法就是取消思想。



https://inews.gtimg.com/newsapp_bt/0/11003049341/641

正是出于这种目的,大洋国对词汇进行了大规模的改造。一些用来表达复杂丰富情感或思想的形容词和副词被取消了,即使不能取消,词义也变得简单明确。有些词进行了改造,因此又创造了一些新词,这些创造是为了减少含义中的联想成分,直接达到其有限的目的。因此,大洋国不仅每年编纂新话词典,用新话来发表社论,而且用新话来改写莎士比亚、拜伦等等历史上的文学家的作品,其目的就是为了改写历史。历史就像一张不断刮干净重写的羊皮纸。如果说用新话改写历史上的作品可以改写历史的话,那么如何改写还没有进入文字记载的刚刚发生的历史呢?这并不是依赖简单的撒谎,而是依赖复杂的“双重思想”。

“双重思想”

人的日常思维往往依照形式逻辑,是与不是界限分明。这样的思维遵循“2+2=4”的逻辑。这样的思维可能不符合党的需要,但是,党所需要的也不仅仅是将谎言当作真话,这种说法不过是隐蔽的形式逻辑而已。党的高明之处在于彻底改变这种形式逻辑,而采用一种辩证思维模式,使得谎言既是谎言同时又是谬误。

就以伪造粮食亩产量为例子吧,一方面你必须意识到你自己在伪造纪录,这样你才能够根据党的需要来伪造,由此才能做到“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但是,另一方面,你必须忘记自己在进行伪造,必须将伪造看作是真实发生的,这样的伪造才是真实的。因此,必须在伪造的同时忘掉伪造,这个过程“必须是不自觉的,否则就会有弄虚作假的感觉,因此也就有犯罪的感觉”。

“双重思想”是一种“细致的精神训练”。因为党员不仅需要有正确的观点,而且也需要有正确的本能。要实现高级的“双重思想”,首先必须经过最基本的精神训练技术:“犯罪停止”和“黑白”。前者意味着“在产生任何危险思想之前处于本能地悬崖勒马的能力”,后者意味着“不顾明显事实硬说黑就是白的无耻习惯”。基于这种双重思想,我们就可以理解党的口号:“战争即和平,自由即奴役,无知即力量”。



https://inews.gtimg.com/newsapp_bt/0/11003049342/641

大跃进时的“浮夸风”报道

柔软的权力

无所不在的监视的眼睛,限制思想可能性的新话的表达技术,取消真理的双重思想的思考技术,以及其它训练集中情感或者弃绝情感的种种诉诸身体的日常生活的权力技术,这些技术结合在一起,从外部到内心,从身体到思想,从情感到本能,对每个人都进行了全面的训练,最终使得服从“老大哥”的统治成为本能。

由此可见,极权主义统治不仅仅依赖于阿伦特所谓的“暴力”以及由此形成的“恐怖”,更主要的是依赖这些细致入微、精巧柔软的权力技术。即使是新话的技术,我们很难概括为布迪厄所谓的“符号暴力”,它不是语言或者思想的无形强制,不是意识形态的强制灌输,它并没有强迫你接受,而仅仅是取消了思想的可能性,这些技术往往是“反暴力”的。如果没有这些细致入微的、精巧的权力技术,阿伦特所谓的“恐怖政治”也是不能持久的。



https://inews.gtimg.com/newsapp_bt/0/9811977791/641

和这种技术相比,中世纪的火刑、法国大革命的断头台、德国法西斯的集中营、日本法西斯的大屠杀、苏联的古拉格群岛,甚至中国古代的凌迟和五马分尸等等,这些以“暴力”和“恐怖”为基础的权力技术显得多么拙劣和愚蠢。中世纪的火刑不但没有征服异教徒,反而使异教徒成为“殉难者”或者“圣人”,竟然成就了异教徒的名声;断头台、集中营、大屠杀和凌迟分尸针对的仅仅是被统治者的身体,或者囚禁或者消灭。如果把臣民都囚禁起来或者杀光,那么统治者统治谁呢?谁来供养统治者呢?苏联的古拉格群岛用征服取代了屠杀的策略,并且汲取了中世纪的教训:“决不能制造烈士”,因此它们在公审中发明许多技术来打垮敌人的人格尊严,但是几十年之后这些人依然成为殉难的烈士,原因就在于他们的供认是逼出来的,是屈打成招的,是虚假的,因此是可以平反的。

正是基于这种经验教训,大洋国权力技术的目标是彻底的改造。对于这一目的,军队、警察、监狱之类直接的、暴力恐怖的、赤裸裸的权力技术是不能实现的,只能采取监视、新话、双重思想之类的针对语言、思想和内心世界的种种柔软、流变、富有弹性的权力技术。实际上,前一种技术只是作为后一种技术的补充而存在的。

二、反抗:思想与身体

“2+2=4”

小说的主人公温斯顿在一开始就出场了,但是在第一部中,他的出现仅仅是为了将上面所提到的种种权力技术通过人物的活动组织起来。他的故事实际上是从第二部开始的。在这种权力技术网络中,温斯顿思考的是反抗,但是反抗的支点是甚么?这是令温斯顿颇为苦恼的事情,“我懂得方法,我不懂得理由”。尽管他熟悉种种极权主义的种种权力技术,即方法,但是,是甚么样的原则或者理由将这些方法统一起来呢?在这些方法中,温斯顿发现党的哲学否认经验的有效性,否认客观现实的存在。因此,反抗的支点就是坚持“2+2=4”这样的简单真理。



https://inews.gtimg.com/newsapp_bt/0/11003049345/641

这一反抗原则意味着必须找到那些经历过革命、知道革命成功后历史如何被歪曲或伪造的人。但温斯顿最终发现普通人,或者说无产阶级,并不是反抗的力量。正是基于对普通人或无产阶级深深的鄙视和失望,温斯顿开始寻找在“2+2=4”的自由原则下确立的反抗组织,包括党的历史上一直存在且现在依然在暗中活动的“兄弟会”。只有这样的组织才能将记忆建立在抽象而关键的历史事件上。

“腰部以下的叛逆”

在寻找“兄弟会”的过程中,温斯顿结识了在革命红旗下长大的裘莉亚,一个肉感、健康、活泼开朗、表现积极、洞悉党内生活技巧的年轻女子,开始了他幽暗的反抗与爱情生活。其实,他们的幽会谈不上甚么爱情,幽会对于他们二人来说是一种反抗行为。在此之前,裘莉亚和许多党员睡过觉,温斯顿甚至认为她和党员睡觉越多,他就越爱她,因为这样就能够腐化、削弱、破坏党,这种“动物的本能,简单的不加区别的欲望……就是能够把党搞垮的力量”。因此,他们的拥抱是一场战斗,是一种政治行为。



https://inews.gtimg.com/newsapp_bt/0/11003049346/641

温斯顿和裘莉亚

尽管温斯顿和裘莉亚的欲爱成为一种政治的反抗,但是,他们两人对反抗的理解是不同的。尽管裘莉亚憎恨党,但是她对党的批评无法上升到一般的理论层次上来,她的反抗仅仅是因为党禁止她享受生活。这种反抗理念的不同不仅反映出两代人之间的差异,因为裘莉亚是在党的红旗下长大的,从小就接受了党的教导和理论灌输,而且反映了两种反抗方式或者反抗的风格。

温斯顿的反抗是一种系统的、有理论原则、有组织体系的整体性反抗,这种反抗建立在抽象的思想原则的基础上,而裘莉亚的反抗代表了一种随机的、分散的、偶然的、局部的、机智的、随时随地的反抗,这种反抗建立在身体的基础之上。每当温斯顿给她谈起党的理论、英社原则、新话技术和双重思想的时候,她就感到厌倦。但是,每次她都是兴冲冲地来到他们幽会的小屋,就是为了在脸上涂脂抹粉,撒上香水,“我要穿丝袜,高跟鞋,在这间屋子里我要做一个女人,不做党员同志”。这就是反抗的宣言:反抗正是通过展现一个女性的身体来实现。因此,在温斯顿看来,裘莉亚的反抗仅仅是“一个腰部以下的叛逆”。

裘莉亚的反抗要“推溯到她自己在性方面的强烈意识”,但是这种身体的反抗与温斯顿思想的反抗是紧密相关的,身体的反抗本身会产生类似于思想反抗的效果。在思想反抗中止的地方,正是性爱本能发酵的地方;在没有思想自由和行为自由的地方,唯有原始的性本能才能创造出自己独立的自由空间,彷佛唯有这个地方是党所不能控制的。这种不受意识控制的自由比起“2+2=4”来说,要更为具体,更加真实,更有力量。



https://inews.gtimg.com/newsapp_bt/0/11003049347/641

爱情:反抗的新支点

正是在思想与身体的这种关联中,温斯顿和裘莉亚的关系发生了转化,如果说温斯顿和裘莉亚第一次做爱是作为政治反抗的“意志行为”,那么第二次之后,他们之间产生了一种“深厚的柔情”,来自情感的爱取代了来自思想意志的反抗。这使得温斯顿第一次开始反思自己以前对无产阶级或者群众的鄙视。无产阶级可能没有甚么理论,也没有甚么组织,但是他们拥有最朴素的情感,他们并不忠诚于一个政党,或者一个国家,或者一个思想,他们却相互忠于对方。因此,爱一个人,是党唯一不能剥夺的财产。这种爱的力量使温斯顿认识到无产阶级仍有人性,他们没有麻木不仁,保持着原始的情感。无产者的意义就在于通过性爱生活延续了生命,从而延续了保存“2+2=4”这一秘密的头脑。

在这种爱的情感意识中,原来两种格格不入的反抗——革命前后成长起来的两代人的反抗、基于思想的整体性反抗与基于身体的随时随地的分散化反抗以及知识分子的反抗与无产阶级的反抗——相互融合在一起。爱的力量突破了所有反抗的界线,并且为反抗带来了新的支点:这个反抗支点不再是“2+2=4”的理性认识,而是连自己都无法改变的人性。因此,温斯顿对自由有了新的理解,自由不再是承认“2+2=4”,而是不出卖裘莉亚,只要自己不出卖裘莉亚,即使承认“2+2=5”都无所谓,这是反抗的新的力量和支点。



https://inews.gtimg.com/newsapp_bt/0/11003049348/641

三、“最后一个人”:身体、思想和情感

“痛苦面前,没有英雄”

温斯顿如愿以偿地加入了秘密组织“兄弟会”。这是一个和党组织一样具有铁的纪律、为了革命事业不惜将镪水泼在小孩脸上的组织。然而,就在他们接受这个反抗组织的系统理论,享受爱情生活的快乐的时候,他们被捕了。电幕就隐藏在房间里一幅油画(传统自由生活的象征)的背后。

接下来的问题就是党如何征服和改造这两个反抗者了。征服的第一步就是让温斯顿招供。在这个阶段,各种各样的酷刑成为最为普遍的征服方式,因为“在痛苦面前,没有英雄”。不过,对于温斯顿这样的党员来说,仅仅采取肉体的惩罚和折磨是不够的。肉体的拷打和折磨不过是一种威胁,最终要在思想上认罪。因此,以拷打为主的粗汉子警察被戴眼镜的党内知识分子所取代了。尽管后者也采用身体上的折磨,但是这一切不过是为了侮辱他,打垮他的辩论说理的能力,因此无休止的拷问比拷打更为有效。在这拷问中,让他说漏了嘴,让他前后矛盾,然后抓住这些矛盾追问,直到他说出思想警察想要的东西。

“2+2=5”:党的哲学

仅仅承认自己的罪过是远远不够的,因为这种承认的罪过可能是酷刑加诸身体的产物,是屈打成招的结果,这样的东西是不可靠的,有可能被后来的人们所平反。这也正是苏联肃反运动中采取的这种拷问技术的缺陷。大洋国的极权主义正是要克服这种拷问技术的不足,它不满足于消极的服从,而要出于自由意志的投降。实际上,这种技术关注的是如何改造一个人,争取他的内心,使他脱胎换骨。



https://inews.gtimg.com/newsapp_bt/0/11003049349/641

因此,征服的第二步就是让温斯顿在思想上放弃“2+2=4”的自由原则,真心实意接受“2+2=5”这样的说法。这一层次的改造主要诉诸思想的斗争,身体的折磨仅仅是为了促进思想认识的转变。对于温斯顿来说,“2+2=4”是一个外在的客观规律,一个人如何能够相信“2+2=5”呢?对于这种关于存在与意识的哲学本体论思想,必须用哲学的原则来摧毁。

党的哲学就是:一个人没有认识客观事物的能力,只有经过训练的头脑才能看清楚现实。你以为现实是一种客观的、外在的、独立存在的东西,这可能是一种自欺欺人的幻觉。个人的头脑可能犯错误,而且反正很快就要死亡;真正的现实只能存在于党的头脑中,党的头脑是集体的、不朽的。因此,党认为真理就是真理。除了通过党的眼睛,是没有办法看到现实的。

在这个意义上,党的存在绝对不是某些人的利益需要,而是真理的需要,哲学的需要,因而也是所有人的需要。党的存在正是为了克服个人的无知、错误、渺小、死亡,而成为全知、真理、伟大、不朽之所在。因此,党是伟大、光荣和正确的,它是我们渺小个人的永恒的监护人。一个人“如果他能绝对服从,如果他能摆脱个人存在,如果他能与党打成一片而做到他就是党,党就是他,那么他就是全能的、永远不朽”。

文明与人性之恶

在存在与意识、个体与集体这种复杂的哲学关系中,温斯顿还能如何反驳呢?党的统治并不是为了人们的利益或幸福,或者人人自由平等的天堂。在大洋国看来,纳粹党和苏联共产党的主张依然是一种伪善,它们没有勇气承认自己的动机,而英社的党尽管在方法上和它们类似,但是重大的区别就在于公开承认自己的目的:“党要当权完全是为了它自己。我们对别人的好处并没有兴趣。我们只对权力有兴趣。……迫害的目的是迫害。拷打的目的是拷打。权力的目的是权力”。



https://inews.gtimg.com/newsapp_bt/0/11003049350/641

党之所以对权力如此感兴趣,就是因为权力意味着对人的控制,对身体的控制,尤其是对思想的控制,通过对思想的控制进而实现对外在物质世界的控制。但是,党追求赤裸裸的给人带来痛苦和耻辱的权力,不是为了实现更美好的社会,而是为了将文明建立在“恐惧、仇恨和残酷”之上:“这种世界与老派改革家所设想那种愚蠢的、享乐主义的乌托邦正好相反。这是一个恐惧、叛徒、折磨的世界,一个践踏和被践踏的世界,一个在臻于完善过程中越来越无情的世界。我们这个世界里,所谓进步就是朝向越来越痛苦的进步。以前的各种文明以建筑在博爱和正义上相标榜。我们建筑在仇恨上。”

这是一种新型的文明。如果我们通常所说的文明是对人性中恶的遏制和善的张扬,那么这种文明完全与此相反,它是对恶的彰显和善的摧残。问题在于:为甚么文明不能建立在人性恶之上呢?在这样的文明中,没有人性,只有党性。而温斯顿所坚持的“人性”使他成为旧的文明中遗留下来的“最后一个人”。在这种新的文明中,人已经绝迹,他处在历史之外。这种关于存在与意识的认识论哲学,这种关于集体和个人的历史学,这种关于人性善与人性恶的伦理学,与权力的种种技术紧密地结合起来,它们构成了这些权力技术的原则,构成这些成为权力技术运作的原理,成为统摄这些权力技术的力量,成为温斯顿一直搞不清楚的支撑权力技术的“理由”。



https://inews.gtimg.com/newsapp_bt/0/11003049351/641

“最后一个人”

在思想意识的层面上,“最后一个人”被彻底地征服了。当黄昏的阳光穿过了牢房的铁窗,温斯顿不自觉地写下:“2+2=5”。但是,这里征服的仅仅是思想上的人,他如同在海上与鲨鱼搏斗的老人,失败的大旗上依然闪耀着人性的光辉。党性没有成为他的人性,仇恨、残酷没有他的人性。他没有被征服,征服的仅仅是思想,在心灵深处,在情感无边的海洋中,他依然保持着裘莉亚的爱,对裘莉亚的爱和对“老大哥”的恨成为他最后的自由。

然而,这样的自由也是不可能的。党要的不仅是你在思想上的忠诚,而且需要情感上的忠诚。“你必须爱老大哥。服从他还不够;你必须爱他。”这是“老大哥”的要求,控制温斯顿的情感就是对他最后的征服。这样的征服既不是诉诸肉体的折磨,也不是诉诸理论的辩驳,而是伸入到每个人神经深处最为隐秘的地方。在这里,每个人都有他自己最软弱的恐怖,对于温斯顿来说,老鼠就是他的天敌。当装满饥饿的老鼠的笼子放在他面前的时候,“他剎那间丧失了神志,成了一头尖叫畜生”。他出卖了裘莉亚。
wfaerie 观察
8 x 8 = ?
8 x 8 = ?
8 x 8 = ?
8 x 8 = ?
8 x 8 = ?
这文是强世功在香港中联办工作期间写的,投在香港的杂志上,反映了那个时代知识界的自由主义风气。实际上在新左派登场前,中国知识界确实以自由主义为主流风气,比如八十年代流行读哲学,河殇派等等。这个文化现象的背后是知识分子探索中国文化融入世界的一个过程。可惜八九以后这个过程戛然而止。现在除了邓晓芒等少数学者,剩下的都在发出中国自己的声音了,这显然和当年的风尚大相径庭。

所以说我的看法是,与其纠结于学人在不同时期的不同观点,不如想想为啥胡耀邦赵紫阳年代,诞生了方励之刘晓波;这个年代,只有刘阿姨了。
谎言领主1127 我就和大家说说大实话
现在我们知道了,极端集权的老大哥统治也有弱点,它的弱点就是老大哥的幕后统治者虽然聪明,狡诈,邪恶,但是他的儿子可能只是个小学生,等他儿子上台后,就不屑于做一只幕后的黑手而要站到前台成为新一代老大哥,成为活着的神灵,然后他就可以被消灭,老大哥就可以被消灭!
谢邀。

大致看了一下文章,对作者本人不了解。文章观点上到也没有太多出奇的东西,还是常规的对于1984的分析。这个“活字文化”也就是个营销号,也没看出来代表了哪一方在发声的感觉。其实墙内虽然红小将们大肆兴起网络暴力和文字狱,但是官方上能看出来为了平衡这种势力,有时候也会实行减速主义,放出一些自由派的声音来让理中客觉得裆也没那么坏。不足为奇
Nemrac 我们追求善良与智慧
这文章的意义也就是安利一下《1984》吧w

也挺好的,据我观察品葱相当一部分人应该没看过这本书。
钦明方泽忘了密码 葱膜2047id同名。
强世功是个典型的想当国师而不可得的。2000年那会儿他是自由主义者,十年之后变成了立宪共和,妄想以立宪确立共产党的合法性。后来说出经典的“党章是宪法的一部分”。最近两年已经与新时代特色社会主义合流了。

以上都是我道听途说,二手资料尔。

另外腾讯就一门户网站,每天成千上万篇文章。腾讯转载谁不转载谁,没什么参考价值。倒是这个强世功,假如看到网上突然有人转他20年前的旧文,或许晚上关灯之后会有点儿害怕。自从共产党发家之后,它的国师准国师们最怕的就是自己的旧文被挖出来。毕竟人民日报不能连起来看,国师也一样。
如果说在2001年的宽松时期,作者还只敢写这种阴阳怪气的文章,我不难想象他在今天的高压下会写些什么。在中国,把知识当成一碗饭来吃的文人太多了。
如果是老文章的话,时过境迁,没什么评论的价值。

这种文章的意义顶多算是原书的广告。
范松忠 黑名单 吾爱人类公敌!宁做伊朗犬,不做中国人!中国、中共、中文,都别想奴役我!习来曼尼和王培尔,来找我啊!有种加我实名制微信抖音啊!我死后,能求得一面美国国旗披上烧掉,或把我烧掉撒入大海,死无葬身之地,也不进中共方舱。誓死反送中,绝不落叶归中!
现在,本小区感染人数1,本市感染人数0,没有把本小区算成本市的自由。
2+2=4
1+1不等於2


字字字字字字字字字字字字字字字字字字字字字字字字字字字字字
Ganondorf 塞尔达传说玩家
这个所谓的“御用“国际法学家反藏反港文章一大堆,但好像都没什么法理基础。舔薄熙来站错队后,言论逐渐离谱,跟着那个甘阳各种无脑言论搏出位。现在看着国内风向有变,又想站自由派的队。只能说“去他的!“

你问我对他的文章怎么评价,我真的懒得评价任何与他有关的内容。他就一走狗而已,高配周小平。
謝邀。

我的生活的年代以民主開放的時代居多,很抱歉不能給予這個文章什麼樣深入的評價。

至於什麼是自由?是說2+2=4的自由嗎?這樣說有點奇怪,我的看法反而是,每個人有對2+2=什麼發表看法與理由的自由。因為你不會知道2+2它是真的等於4,還是它是被有意的教導你或洗腦你它是等於4。包容多元的想法與保障取得各種訊息管道的通暢,並予以言論及思想的保障,比較接近我個人認同的自由的定義。
雙加不好的鴨語者 doubleplusungood duckspeaker
不了解作者,文章很重點地介紹了一九八四,也強調主題思想,更重要是套到現今中共統治下的社會。

這不應是審查遺漏,或是個人行為,更可能是反習勢力的表現。
这是有人要把他打成“公知”?

字符布丁布丁布丁布丁布丁布丁~
和硕冠状亲王习包 天才在左,疯子在右,习近平在正定
远有赵高指鹿为马,近有台湾小朋友都吃糠,外有苏联李森科的获得性遗传

有时候二加二等于四的自由也是不容易的
阿提拉 中国特色民主是否是民粹的道德绑架工具呢?民粹是否正在潜意识绑架所有人
党替换成中国特色会更突出核心!其实看武汉同志在2019 11~2020 1 所做的说明一切
en010272 黑名单 自由国度一漂萍
至华裔科学家李飞飞女士公开信:先辈的经验是用惨重的代价换来的!1949年大陆易帜,平民教育家晏阳初带女儿赴美,三个儿子坚持留在大陆。兄弟与姐妹约定:一周年时寄照片到纽约,如果三人都坐着,表明他们生活得不错。如果有人站着,表明处境危险。一年后照片寄到纽约,兄弟三人都站着。最终…
https://pbs.twimg.com/media/DlUAEA_W4AIn7i-?format=jpg&name=orig
https://twitter.com/hanrongli/status/1032731769567682561

要发言请先登录注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