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驳文化决定论)秦晖:不仁不义的帝制和亦道亦德的宪政——辛亥之变的价值观基础

  • 向往“飞天”的传统

  过去人们争论“中国古代有没有某种传统”这类话题时,往往混淆两个问题,其一是国人有没有欣赏这东西的价值观基础,其二是这东西是不是国人发明的。这两者绝不是一回事。比方说,很多民族(包括我们的祖先)都有“飞天”的美术或传说,体现出人类对飞行的憧憬(即所谓价值观基础)。但你不能说他们就是飞机的发明者。反过来,你也不能说由于他们没有发明飞机,就证明他们的“传统”排斥飞行,或者证明飞机不适合这种“文化”。没有发明飞机的人就不喜欢坐飞机?这不是岂有此理吗?没发明飞机的人不仅喜欢坐飞机,还能学会造飞机,甚至造得比发明飞机的人更好,都不是不可能的!
  再说“宪政”吧,“中国文化有没有宪政传统”?这就看你说的是哪个问题。如果说某种价值观使得国人在看到宪政与帝制两种现象时对前者产生向往而对后者发生厌恶,那么这种价值观基础在我们的“传统”中肯定是有的,不但早就有了,而且不比西方人弱。我在《晚清儒者的“引西救儒”》等文章中指出过晚清许多士大夫在见到宪政民主后对其“天下为公”赞赏备至,就是这种价值观的反映。
  当然,这种价值观不可能覆盖全体国人,但它同样也从来没有覆盖过全体西方人,价值观的多元在任何民族中都存在。像路易十六、查理一世就不可能喜欢民主,即便今天,在西方找几个反对民主、主张专制的人,也绝非难事。当年袁世凯推翻共和重搞帝制,据说还是美国人古德曼建议的呢!但这当然不能证明“西方文化”是排斥民主的。
  不过,某种价值观的覆盖率究竟有多大,也不好说,因为你得刨去从未听说过宪政因而也谈不上好恶的人,以及心口不一、言不由衷的人,除非你在充分自由的条件下做一次民意调查——但是这种“以民主的手段调查对民主的看法”的做法本身,就已经体现了民主价值观了。比方说,假如辛亥年各方同意不打仗,以全民公决的方式来决定是否保留帝制,乃至决定这种帝制是“实君”还是“虚君”,那么我敢说,能够接受这种安排,就足以证明我们是个共和民族了。哪怕公决的结果是保留帝制,甚至是保留“实君”。但这种承认公决机制(当然不是只承认一次)的帝制,还能说是原来的帝制吗?
  所以,所谓“专制价值观”不仅意味着你自己主张帝制,而且还意味着你不允许别人有另外的主张,谁敢反对你,你就要干掉他。但如果是这样,别人在你的淫威下战战兢兢地说同意专制,这能算数吗?就像奥斯威辛的犹太人,都处在奴隶状态,能证明犹太人有愿当奴隶不愿自由的价值观吗?反过来,如果你自己赞成帝制,却允许别人反对,那你事实上已经认同“宪政价值观”了。换句话说,宪政价值观甚至不必要求你自己主张宪政,而只要求你承认别人有主张宪政的权利。
  显然,根据上述理由,要说中国人“没有宪政价值观的基础”是很难的。但另一方面,宪政民主这种制度安排是中国人发明的吗?应该说不是,不仅不是中国人发明的,也不能笼统地说是西方人发明的。比如希腊、罗马人就没有发明宪政,尽管他们常被视为西方文明的祖宗。就是英国人,也很难说是他们的哪一代祖宗留下了这个遗产。近年来人们一谈英国宪政,就言必称1215年“大宪章”,在我看来这也太夸张了,倒不是说这“大宪章”很粗陋,而是说近代宪政的一些原则是与大宪章相反的,到底是“大宪章”,还是作为其对立物的“都铎式王权”(“市民与王权的联盟”)对近代宪政起着更大的催生作用,值得思考(我们后面还要涉及这个话题)。
  但是不管怎样,宪政在英国也不是天生就有的。然而它一旦有了,不仅英国人要捍卫它和发展它,连其他地方的人们也看着眼热,以至宪政作为“世界潮流”不断发展,其生命力远大于大英帝国的国家霸权。
  笔者曾经提到,在辛亥年间,日本“崛起”的势头已经比英国更猛,对中国的影响也更大,可是当时中国的立宪派,哪怕其中很多是留学日本出身的,也都呼吁搞“英国式立宪”,而反对搞维护皇权的“日本式立宪”。甚至早在1844年(那时英国霸权倒是如日中天,而美国还是荷角初露,国力不能望英国之项背),一些有机会了解美英情况的中国人,例如徐继畬,对美国的评价已经比英国更高。因为美国的共和制“不设王侯之号,不循世及之规,公器付之公论,创古今未有之局”,英国与之相比,虽然也是“顺从民愿”,“国政一公之臣民,其君不以为私”,毕竟还是有世袭国王,仍有家天下的痕迹,不如美国的共和制民主更合乎“天下为公”的境界。
  显然,这些先进的国人眼热那种英国人发明的“天下为公”制度,而且与“赵武灵王胡服骑射”不一样,他们不只是为了“富国强兵”的实用功效,更是基于一种政治正义的价值立场。但你却很难说他们接受了“西方价值观”。这些人仍然满口孔孟之道,比之今天那些张口施密特、闭口施特劳斯的“新左(?)派”朋友,他们的价值观无疑“普世”得多,但也肯定要“中国”得多!
  关于这一点,应该提到我的一篇旧作引发的一个细节考证。
  • 从“陈荔秋中丞”谈起

  《南方周末》2010年6月17日刊出的拙文《晚清儒者的“引西救儒”》曾经提到:鸦片战争后像徐继畬、郭嵩焘等人那样公开“叹羡西洋国政民风之美”的人尽管很少,但是对外务稍有了解的人,私下大都有类似想法,只是不公开说而已。薛福成自述曾在郭嵩焘被整时私下“询之陈荔秋中丞、黎莼斋观察,皆谓其说不诬”。我当时解释说:“这里的‘陈荔秋’即后来的湖南巡抚陈宝箴。”
  随后有读者来信说:“这是一个史实错误。‘陈荔秋’不是湖南巡抚陈宝箴(1831-1900)。陈宝箴字‘右铭’,不是‘荔秋’……那么‘陈荔秋’到底是谁呢?他叫陈兰彬(1816-1894)……做过清政府驻美国的第一任公使。其实他也没有做过‘中丞’(中丞是明清时对巡抚的别称)……且薛福成死在1894年,陈宝箴开始做湖南巡抚是1895年,陈还没做巡抚,薛怎么会叫他‘中丞’(巡抚)呢?”其实数月前此文全稿在《中国文化》(编者按:秦晖此文是应南方周末之约撰写的纪念五四运动90周年的文章,2009年6月送审通过,因故一年后才在《南方周末》刊出)上刊出时,南昌大学刘经富教授已来信指出:“文中谓陈荔秋为陈宝箴,实误。按,陈荔秋乃陈兰彬,字荔秋,广东湛江吴川人,比陈宝箴年长15岁。清廷第一任驻美公使,留美学生监督。”
  当时我曾回信说:
  我过去已经查到过陈兰彬字荔秋,但是第一,“陈荔秋”是“中丞”(巡抚),而陈兰彬从未当过这个官。第二,陈兰彬中断留美学生计划,显示其很保守,不像信服“西洋国政民风之美”的人。三年前我曾与王元化先生谈到此事,他认为是陈宝箴,说陈宝箴也有“荔秋”之别号,我认为如果是陈宝箴,则上述二疑均可释,故从之。其实如果陈荔秋真是陈兰彬,反倒更能证明拙文中的观点:很多表面上“排西”的人其实心里对“西洋国政民风之美”很清楚,只是好说假话邀宠罢了。但陈兰彬的行为反差这么大,我还不敢相信,何况“中丞”二字也不好解。希望刘先生继续赐教。
  刘先生随即回信说:陈荔秋是不是陈兰彬还可考虑,但肯定不会是陈宝箴。
  这个问题其实我已经考虑了很久。十多年前,我提出“周秦之变”以后的中国,在秦制下处于“大共同体本位”的专制状态,现代化的文化符号走向可能是“西儒会融,解构法道互补”的观点,并据此就“儒法斗争”和新文化运动的转向问题发表了一些看法。正好王元化先生也在“五四”80周年前后,提出了五四为什么“反儒不反法”、非孝-反家族思想当年何以流行、章太炎何以鼓吹灭“小群”以求“大独大群”等一系列问题。我觉得先生与我关心的是类似的问题,就多次向他请教,每到上海,除非先生不便,我都会到庆余别墅求教于先生。
  大约在2006年的一次谈话中,我提到薛福成的这段话。我说在钱实甫《清代职官年表》中查到,“荔秋”是陈兰彬的字,但是陈从未做过巡抚,薛福成怎么会称他为“中丞”?而且陈兰彬这个人,一生最知名的事迹,就是以美国的歪风邪气会腐蚀中国年轻人为由,一手破坏了容闳建议、曾国藩支持的中国留学生赴美计划。这样一个保守、颟顸的官僚,怎么会对郭嵩焘“叹羡西洋国政民风之美”大表赞同呢?
  王元化先生说,这个“陈荔秋中丞”应该是陈宝箴,这不仅因为陈宝箴做过巡抚,而且他深受郭嵩焘的影响。王先生举其所著《郭嵩焘与湖南新政》一文示我,文中引陈寅恪关于湖南新政并非源于康有为,而是源于郭嵩焘的说法:“先祖(寅恪先生的祖父陈宝箴)……知中国旧法之不可不变,后交湘阴郭筠仙侍郎嵩焘,极相倾服。许为孤忠闳识。先君(寅恪之父陈三立)亦从郭公论文论学。而郭公者,亦颂美西法、当时士大夫目为汉奸国贼、群欲得杀之而甘心者也。至南海康先生治今文公羊之学,附会孔子改制以言变法。其与历验世务欲借镜西国以变神州旧法者,本自不同。……可知余家之主变法,其思想源流之所在矣”云云。王先生认为陈宝箴这个“中丞”对郭嵩焘“颂美西法”早就认同,薛福成所指的应当就是他。至于一般记载陈宝箴字右铭,王先生认为昔人字号非一者众,陈宝箴另有字号也完全可能。
  我对此深以为然。所以即便经刘经富先生质疑,我仍持原议不改。
  但此次编辑部转来的读者来信,提到“薛福成死在1894年,陈宝箴开始做湖南巡抚是1895年,陈还没做巡抚,薛怎么会叫他‘中丞’呢?”这倒的确是一个有力的否证。尽管这个否证同样可以用于陈兰彬——正如这位读者所言,陈兰彬也没做过“中丞”,但我还是改变了看法,接受刘经富教授与这位读者的意见,即“陈荔秋”应当是陈兰彬,至于为何称他为“中丞”,则只能存疑。
  这是因为我近日再读薛福成日记,又见两处提及“陈荔秋”,其一为驻法使馆翻译王凤喈,前留美幼童,“从陈荔秋星使赴美国学堂肄业八年”,其二为薛福成历评诸使臣,以曾纪泽、郭嵩焘为最,黎庶昌、郑藻如次之,“陈荔秋又次之”。从这两处看,“陈荔秋”是陈兰彬无疑了。刘经富先生与匿名读者的看法是对的,拙文此处确系“史实错误”,应该感谢两位赐教。
  • “法道互补”:“乡愿”人格遮蔽“乡绅”意识

  不过正如我去年答复刘先生的:“其实如果陈荔秋真是陈兰彬,反倒更能证明拙文中的观点:很多表面上‘排西’的人其实心里对‘西洋国政民风之美’很清楚,只是好说假话邀宠罢了。”但是这个陈兰彬的口是心非,也未免太过甚,以至当年我虽已查到陈兰彬字荔秋,却不敢相信私下大赞郭嵩焘“颂美西法”的,竟是这位在朝堂上坚持撤回留学生的陈大人!
  而近年发现的陈兰彬手札表明:陈其实佩服郭嵩焘已久。郭嵩焘曾经巡抚广东,政声卓著,郭离任后广东则时事日非、吏治败坏,百姓“诉无可诉,辩无可辩,敢怒不敢言”,出身广东乡绅的陈兰彬在私信中感叹:要是“如郭筠仙者复为广东大吏”就好了!而他出使美国后的内心感受,其实也与郭嵩焘在英法的体会差不多,所以薛福成说郭嵩焘“每叹羡西洋国政民风之美”,薛福成自己还不敢相信,陈兰彬却私下证实“其说不诬”。
  但是在公开场合,陈兰彬的言论与郭嵩焘简直就是两个极端!薛福成说,陈兰彬这样,主要是因为他胆小怕事。他“虽亦不失为君子,而胆量更小于郑(藻如)、黎(庶昌),实非干事之才”。照此说来,陈兰彬深谙庄周“方可方不可,方不可方可”之道,扮演了个“在上者指鹿为马,在下者难得糊涂”的角色。
  而与陈兰彬直接发生冲突的容闳却不这么看。在容闳笔下,陈兰彬作为“极顽固之旧学派”,俨然冲锋陷阵的卫道士,“揎拳掳袖,准备破坏新政,以阻中国前途之进步”,“其视中国学生之留学外洋,素目为离经叛道之举”。他搞垮留学事业,认为中国学生“与外国教育接触,亦几为其所污染”。然而另一方面,容闳在与陈兰彬共事的过程中,也发现陈兰彬确有薛福成说的胆小一面:“陈亦怯懦鄙夫,生平胆小如鼠,即极细微事,亦不敢担负丝毫责任。”
  由此看来,陈兰彬此人的确有趣:他时常“揎拳掳袖”作愤青状,内心却“胆小如鼠”;私下里开明得与“士大夫目为汉奸国贼”的郭嵩焘不相上下,公开场合却充当这些“士大夫”的首领,“群欲得杀之(开明派)而甘心者”。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呐!
  • 从陈兰彬想到刘锡鸿

  无独有偶,和陈兰彬与容闳这一对驻美正副使类似,与郭嵩焘搭档为正副使驻欧的刘锡鸿也是这么一个角色——只是位置恰好相反:陈兰彬在美是正使,而刘锡鸿在欧是副。官场上的刘锡鸿“亦极顽固之旧学派”,他处处与郭嵩焘为难,从频频打小报告,直到在公堂上“揎拳掳袖”地要打倒郭嵩焘。郭后来的被黜,与刘锡鸿的不断诬陷有很大关系。但是刘锡鸿在使英期间,私下也有很多感叹:以前都说英国人是岛夷,“惟知逞强,无敬让之道”,现在才发现人家“上下同心,以礼自处,顾全国事如此”。在《英轺私记》中,他记下了若干趣事:
  赴英船上有洋客对刘的仆人无礼,刘倒没太在意,洋船长却很愤怒,在亚丁就要把该洋客赶下船,刘为之求情才罢;使馆开张后,一次有馆员仆役上街购物,被一爱尔兰籍醉汉当街羞辱,中国人不敢计较,却有四名英国行人路见不平,把醉汉扭送官府,英国法院判了这厮两个月徒刑,还是中国使节致书英国首相,请宽免其罪。而英国报刊也谴责了无礼者,并且很赞扬中国人处理此事的大度。
  如此等等,都使刘锡鸿很感慨。他说英国人大多“以行善为志,息兵安民为心”;“其俗究以理之是非为事之行止,非专恃强力者”。所以“我中国与英人交际,能持理,能恤商,斯尽之矣”。而他对英国社会的观感则是:这个国家“无闲官,无游民,无上下隔阂之情,无残暴不仁之政,无虚文相应之事”,“街市往来,从未闻有人语喧嚣,亦未见有形状愁苦者。地方整齐肃穆,人民欢欣鼓舞,不徒以富强为能事,诚未可以匈奴、回纥待之矣”。
  刘锡鸿还特别对英国的监狱、养老院与学校写下许多感慨。他看到英国监狱“壁净阶明,尘垢俱绝”,待囚犯很人道,饮食“肉食必具”,可以洗澡,家属可以探监,而且调教有方。犯人不仅“莫不体胖色华”,而且学到雕镂、绘画等技巧,出狱后“可以忍性,可以效功,可以耐劳,不复为斗殴盗贼之行”,甚至俨然变成“素娴礼教者”。来自天朝的他,初时还以为这或许只是让外宾参观的“形象工程”,于是违背主人的安排,“突至其他禁犯之所觇之”,结果仍然看到同样的情况,使他不能不感叹“英人狱制之善”。
  刘锡鸿考察英国的养老院,同样怀有戒心,为了“得其真”而不受官方安排,微服“私往”,结果看到英国慈善公益发达,“老幼、孤穷、废疾、异方难民,皆建大房院居之,优给其养”,而且非仅伦敦如此,“其他城乡皆然”。养老院环境舒适,“男女异处”、“周遭各有院落,可任游憩”。还有育婴、济贫等院,“每数里即有广厦,为病人调摄之所,亦由国君派太医临视之”。尽管各慈善机构经办者各异,但“其宫室之崇广,衣食之充足,则大致无稍殊”。他不由得感叹,如此“济贫拯难”,确为“仁之一端”。
  而英国的学校,也使这位科举出身的清朝官员感慨:“英之育成人才,用心为良苦矣!”他说英国无论贫富,孩子都能上学,有学堂、义塾、小学、大学之分。富贵人家,孩子可以“自延师”上贵族学校,穷人的孩子,也有公费的“义塾”。所学专业,哪怕是工商之事,“教规则礼乐也”,还是注重道德而不只是教人牟利的。在他看来,那里的学生“言语有时,趋步有方,饮食行立有班行,虽街市遨游,不得逾越尺寸”,“每入其塾,规矩森肃”,俨然是儒家君子。
  刘锡鸿甚至发现,英国人也孝亲(尽管并非慑于父权),也敬君(哪怕虚君也受尊敬)。“亚尔该公之子鸾侯,三公主之婿。公夫人特出与中国使者相见,坐谈良久,鸾侯立恃其旁,无倦容,不可谓无母子之礼。”他还观察到,英人平时即便是奏乐诵经,众宴杂耍时,也要先颂祝君主,可见其尊君之诚。
  我们不能不说,这是有眼光的看法。自由民主社会承认子女自主,不等于教唆六亲不认;维护公民权利,不等于怂恿弑君犯上。恰恰相反,真孝子,何须严苛父权来恐吓?真敬君,何必生杀予夺之主乃尊?如果在“父要子死不得不死”的威吓下才作孝状,能是真孝子吗?如果在杀伐之威下才能尊君,君权一虚就墙倒众人推,所谓有奶便是娘,有枪便是王,这到底是尊君呢,还是尊“枪”畏权呢?
  显然,即便从爱亲敬君的“儒家道德”出发,刘锡鸿也对英国刮目相看。他私下甚至对英国“民主”的好处也说得头头是道:观其议会“各出所见,以议时政”,“务适于理、当于事而后已”。“故其处事恒力争上游,……而举办一切,莫不上下同心,以善从之”。他也觉得这种“合众论以择其长,斯美无不备;顺众志以行其令,斯力无不殚”的制度确有优越性。
  更有甚者,刘锡鸿对英国民主的一些细节也颇为了解,例如谈到英国“无代表不纳税”体制下税制的合理时,他说:“此法诚善,然非民主之国,则势有所不行;西洋所以享国长久,君民兼主国政故也。”连郭嵩焘也称赞他“此论至允”。刘锡鸿私下还说,英国这种民主,其实咱们国家古时也有过(秦按:当时的“反法之儒”普遍有此一说),只可惜后来“此选益衰”,“贵官愈多”,“百姓之生路乃尽绝而无可逃矣”,而且在他看来,清朝这方面甚至还不如明朝。无怪乎当年编辑出版刘锡鸿日记的钟叔河先生揶揄说,就凭这些话,郭嵩焘如果(像刘告郭那样)告发刘锡鸿“怨谤”,也不愁没有材料的!更有意思的是,刘锡鸿对英国的“政教”私下倾慕不已,对英国的“器物”却不那么恭维,他虽然也惊讶于火车机器轮船的功效,但却认为若引入中国会导致外人得便,国人失业,有百弊而无一利,因而反对引进。在这方面,他可以说是极端保守。这与所谓洋务官僚热衷船坚炮利而鄙视西方人文制度的说法恰恰相反,倒是有点儒教“重义轻利”的影子。
  • “天下为公”,还是“天下为家”?

  但就是这么个私下里同样羡慕“西洋国政民风之美”的人,却受朝中守旧权贵之命监视郭嵩焘,不断密告郭嵩焘要“以夷变夏”,图谋不轨,甚至连郭披了洋人的雨衣、看了洋人的节目单,都被他当成罪行来告发,他还在朝堂上诋毁郭嵩焘的学西言行是“迎合洋人,坏乱风俗”的大逆不道之罪。而且有趣的是,与他私下褒扬英国的“政教”却不喜英国的“器物”相反,他公开对郭嵩焘学习船坚炮利的言论指责不多,却猛批郭嵩焘离经叛道,破坏纲常,那罪名简直十恶不赦。结果导致郭嵩焘彻底被罢黜,险些遭治罪。这到底是为什么?
  据说就个人而言,刘锡鸿不满于郭嵩焘只提名他为参赞而不是副使,并在薪水等问题上怀恨在心。但是在理论上刘锡鸿对自己的恶行自有一番解释。他说“中国天下为家已更数千载,政令统于一尊,财富归诸一人,……逐末之人,何得妄参国事”,所以“夷狄之道未可施诸中国”!
  听见了吗?儒家虽讲“天下为公”,但刘锡鸿知道那只是说说而已,只有英夷才当真呢,实际上咱们是儒表法里,“天下为家”已经几千年,“政令统于一尊,财富归诸一人”,权贵为此“一人”所豢养,万般私利尽在其中,那是万万动不得的!
  但这样的人还是“儒家”吗?他诋毁郭嵩焘,体现的果真是“中西文化的冲突”吗?如果是这样,那路易十六、查理一世同样不喜欢民主,他们也是“中国文化的代表”吗?刘锡鸿与郭嵩焘,犹如陈兰彬与容闳,当时私下对中西的观感其实都差不多,只是郭、容心口如一,而刘、陈口是心非。他们的区别到底是“中国文化”与“西方文化”的区别,还是干脆就是中国文化中君子与小人的区别、“乡绅”与“乡愿”的区别?
  至今人们还把刘锡鸿、陈兰彬这样的人称为“清流”,如果这种口是心非、趋炎附势、阳儒阴法、倚权谋利的“乡愿”之徒也算“清流”,那从孔孟到东林党人大概都只能算“浊流”,而比刘、陈更“清”的大概只有魏忠贤了。
  显然,当时就连陈兰彬、刘锡鸿这些所谓“极端守旧派”也非常清楚帝制(“天下为家”)的不仁不义,宪政(“天下为公”)的亦道亦德。要知道那时还是洋务时代,离戊戌变法都还有几十年呢,那个时代所谓“极端保守”者都已经这样想(尽管绝不公开说)了,到了辛亥还能不立宪吗?而清廷坚持不做虚君,发生革命就不奇怪了。
  • 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最近看到有个先生写文章说:我们过去“软实力”老上不去,就是因为无意服从了人家的“话语霸权”,老在人家的话语体系中跟人辩论,被自由、民主、人权这些词牵着鼻子走。这位先生说,用他们的话语肯定是争论不过他们的,所以不如干脆就抛掉这套话语,只谈仁义道德。你拿民主这个尺子来量我,我还拿仁义这个尺子来量你呢!这样我们就有话语权,就有软实力,就主动了。
  真是这样吗?老实说,看了晚清这些人的议论你就明白:这不是什么话语问题,如果我们像过去一样拿百姓不当人,谈民主固然理短,谈仁义道德也谈不过人家!戊戌前的这些人,从“进步的”郭嵩焘、马建中、王韬、薛福成这些人,到“极端保守”的陈兰彬、刘锡鸿,都是谈仁义道德谈出了“叹羡西洋国政民风之美”的。他们都饱读诗书,长了个儒家的脑袋,只是还没有被“儒表法里”腐蚀完,在“乡愿”社会里还保留了一点“乡绅”气,他们还根本没用过自由、人权、宪政这些词,只是偶尔用过“民主”也还很词不达意。但是,他们一到西方,就感到了自己的差距——不是“器物”上的,而是“政教”上的。用“民主”的尺子量有差距,用“仁义”的尺子量,差距一样大!
  只要不是谈国际关系,也不与反侵略相矛盾,要讲内政讲治国,用他们的词儿,人家比你民主,用我们的词儿,人家也比你仁义。就是谈孔孟之道,人家那“天下为公”也比你那“天下为家”更合乎“三代圣贤之遗意”。不要说进步者,就是当时的“极端保守”派,除了倭仁、徐桐这类闭目塞听从不涉洋者外,私下也都是类似的观点。参劾郭嵩焘为“汉奸”的刘锡鸿、把留美幼童之事搞黄了的陈兰彬等,无论他们公开场合怎么昧着良心胡说,私下都讲人家仁义,我们不及。
  老实说,这些“极端保守者”对英国的这种私下赞赏,比今天一些自由主义者被批评为“民主浪漫主义”、“自由乌托邦”的言论都只有过之而无不及。不是吗?刘锡鸿私下对英国的社会福利事业可以说是赞不绝口,而今天的不少自由主义者还是很喜欢批判那里的“福利国家病”的。
  当然,无论当年还是今天,这里说的都是内政,即使是“礼仪之邦”,如果来侵略我们,那我们反侵略也是不能含糊的。但是很明显,人家在国内就是做得比“我大清”仁义。不论什么话语,你讲到天上,也不能把恶的讲成善的,黑的讲成白的。这就是“人同此心,心同此理”。
  晚清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走向了辛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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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享 2019-09-27

51 个评论

體制內難得的良心人士,可惜被封殺了
可以简单概括下么,好长。
簡而言之「古儒」是反法家、反秦制,不排斥西方憲政的。清末的幾位信仰儒家的外使(陳、郭、劉)到了西方,無不讚嘆這才是真正的「天下為公」、「三代之治」,轉而批判清朝制度是「天下為家」、「不仁不義」。證明中華文化(僅論儒家)與西方憲政並不矛盾,真正的敵人在法家秦制。
這篇文章也代表秦暉與劉仲敬在本質上的區別。兩人看似相似,認為中國的問題在「秦制大一統」,且每次改朝換代都會發生「大洪水」(大屠殺)。但在我看來兩人的關係更像是魯迅與毛臘肉:兩者共享某些論點(反劣根性與反秦制),但前者認為通過和平的啟蒙,中國就能逐漸地實現真正的民主自由,而後者以中國必將大洪水,必須毀滅中國文化,並以暴力與殺戮實現某種看似先進,實則反人類的制度(共產主義 VS. 封建德性)。
嗯,谢谢总结。不过将来儒家也好,法家也罢。他们肯定会和普世价值融合在一起的,这些都会成为历史和文化。
存在者09 🤬不友善用户
无所谓是文化还是制度谁决定,你的生存方式是什么,就是什么决定。
《走出帝制》这本书值得一看
秦晖这篇文章其实有一点问题,就是他以晚清为标尺,晚清桂枝政权已经进入了国家衰败,腐朽不堪,强弩之末的阶段,在桂枝这种大一统中央集权大乱大治的体制下,这个阶段本就是相对人心思变控制力下降的阶段。如果不是晚清而是乾隆的饥饿盛世,指不定士大夫们还相当有制度自信呢。

另一方面来说,陈兰彬这种人正是符合桂枝上诈而下愚的特性的典型统治阶级,他身上的所谓宪政基础是无效的,充其量也就和温家宝身上的自由化倾向差不多,莫约也就和毕福剑差不多生态位,放到今天估计日记都不敢写了。
說儒家嚮往憲政,那請問為什麼辛亥過了沒幾年,社會主義共產主義就開始大行其道了呢?那些鼓吹的人就沒受過儒家教育?沒有的事。
清末还是走向帝国解体的年代,解体和宪政之间的因果性微存?
沒看清布爾什維克的邪惡本性罷了。不只中國,當年共產國際滲透全世界,很多知識份子都被迷惑了。
人民對制度的偏好不由國力強弱決定。舉個例子:十多二十年前,大陸經濟發展遠比現在好,但互聯網上反共、主張民主之聲遠多於現在,乃管控不嚴之故。倒是現在百業蕭條,必須不遺餘力地粉飾太平了,才強調所謂「制度自信」。秦老不也說過:「谁敢反对你,你就要干掉他。但如果是这样,别人在你的淫威下战战兢兢地说同意专制,这能算数吗?」不能把日人民報的聲音當事實呵!
国力的标准是啥?如果从军事实力抑或经济情况来看,桂枝其实是处于由盛转衰的拐点上,经济出现萧条迹象,但要传导到整个经济层面还需要一定的时间,从你看到经济萧条的迹象到出现全面萧条的结果是具有滞后性的,而由盛转衰的拐点很多时候就是所谓的盛世。
而且,你如果看成长潜力未来预期,桂枝确实不如10年前20年前,但以绝对军事力量经济力量来看,肯定是比10年前20年前强的,桂枝的真实gdp增速怎么也不会是负数。
再者,重点其实也并不在于桂枝国力实际的强弱,而在于桂枝控制媒体让桂枝人认为的国力强弱,这点才更关键不是么?
另一方面来说,桂枝的上一轮自由化浪潮本质就是由腊肉死后产生的统治危机引起的。相比于国力,更重要的是像文字狱一样的控制力,但晚清显然也丧失了这种控制力。
zhengyi 🤬不友善用户 回复 carsun
秦晖是个思考者,尽量然让自己立场中正 来进行思考。刘仲敬则是个依靠直觉来做学问发议论的,他靠自觉立场先行,看似洋洋洒洒一大篇,其实立场先歪了,剩下的就是找材料来证明自己直觉是正确的。
可能是我表達有誤。我說的「國力」是指你說的「国家衰败,腐朽不堪,强弩之末」、「乾隆的饥饿盛世」兩者之一。我的意思是,中國大多數明白人都是(刪除)憲政的,之所以如今,以及你假設的康乾,士大夫可能表面上排斥民主自由,只是由於你說的「文字獄」、「控制力」太強罷了,而不是由於衰敗腐朽,人心思變。前幾年經濟更好,人心反而更思變,就是明證。因此這篇文章沒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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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胡說八道,惡毒攻擊劉總統,罪該萬死!
砸爛民小用戶的狗頭!
问题在于,清末有一个很重要的环境因素,那就是被揍得屁滚尿流谁都打不过。
而桂枝目前的意识形态核心在于国家主义民族主义法西斯主义。
也就是说,在清末的士大夫阶层面前,并没有摆出一个选择,就是选择西方的民主宪政,抑或选择如汉武帝那样的雄图大略。士大夫看到西学既有仁义又有力量,而清廷完全不知外物,土鳖到外面一瞧,自然就只看到了一条道,而清廷也认识不到士大夫的意识形态错误。
但现在的情况是完全不同的,无论我所述说的选择是否正确,至少桂枝在的实际上做到了大清洋务官僚的只求船坚炮利而视人文与制度如垃圾,在意识形态上钩筑起了这么一种抉择,试问如果当年摆在大清士大夫面前的不是一个既仁义又有力量的西学,而是一个仁义与宏图霸业的抉择,他们仍然会这么想么??我看就未必了。
rtgzddgh 已停用 ? 回复 carsun
中國大多數明白人都是心嚮憲政的

显然你在不知羞耻地撒谎,那只是心向强权而已。或者你已经把“明白人”定义为“心向宪政”了
何謂“明白人”?按你這麼說就變成循環定義了
第一,沒有那麽高比例,第二,很多被迷惑一段時間後又回去了。儒家嚮往一下憲政不光是因為憲政好,主要是因為晚清太爛,憲政的國家太強。等憲政的國家好像不太行了,馬上就不嚮往了。
@rtgzddgh @Hokkien
好好好,是我不對,就把「心嚮」改為「對百姓好」罷。
我知道在你們的理論中,中國的知識分子都是「遊士」,都是只知道附庸權貴,而絕無獨立思想的。
兩位姨小將,我惡毒攻擊劉總統,罪該萬死,請「打地雷公」、「坐土飛機」吧。
當年清廷本意採明治憲法,富國強兵。奈何民間輿論太自由,很少有人支持。這點秦老之前比較過「英國式立憲」與「日本式立憲」,回答了這個問題。
然而不正是日本在法家思潮蛊惑下走上了国家主义法西斯主义的道路么??明治宪法可并没有让日本逃离秦政。
所以說當年大多數知識分子主張英式而排斥日式啊。
反对素质决定论
哦,我怎么记得秦晖有提过和你完全相反的论断,当年桂枝的各种革命党和进步思潮受到日本影响极大,都视日本为榜样,各种思潮基本都是从西方到日本,再从日本到桂枝,桂枝就被日本的二手货思想带到了沟里。
及至清末,那些立宪派的绅士们尽管对宪政的真谛还未必完全了解(但是也远远不像过去有人所说的那样肤浅),然而毫无疑问,他们谈论立宪就是冲着“秦制”来的,搞立宪就是要改变帝制(虽然未必废除帝号,也并不特别仇视某一个具体皇帝),却是毫无问题的。因此他们当然不能接受朝廷希望搞的那种“日本式立宪”。正如论者所言,当时绝大多数立宪派要求的是“英国式立宪”,他们“在选择君主立宪政体时,除了极少数外,绝大部分都崇尚英国的议会政治即虚君共和模式,坚决反对政府师法日本。何况政府的预备立宪措施不是直接仿效日本立宪后的制度和精神,不少是立宪之前的过渡形态,层次更为低下”。(侯宜杰:《二十世纪初中国政治改革风潮:清末立宪运动史》,人民出版社1993年,557页)
我也记得是这样,秦老着重提了杨度,他就是代表人物。
存在者09 🤬不友善用户
清朝的制度和文化并不是儒家主政,而是外族搞的部落八旗,也就是军事奴隶制度。因此,到了清末,儒家传统基本是徒有其形,不具其神。这样的局面下,儒家知识分子仍然能够意识到宪政的重要,已经非常了不起了。
当然,横向各国之间相比之下,国人还是愚昧落后很多,但在当时历史条件做到这一步,不能算是他们的问题,换言之,你在当时的社会能存活多久?你又能提出什么思想来?这是一个重要也是基本的设想。(你在清朝这部电视剧里能存活几集?)
中国的问题不是传统的问题,这个方向找错了。
至于以暴力还是和平的方式解决问题,都对也都不对。方向对了,都对,方向不对,都不对。
那是辛亥革命前,之後就開始逐漸“以日為師”,然後“以俄爲師”了
天下没有任何一个民族的文化是生来就堕落的,还不都是后天政治制度的结果?秦老纵能证明古儒与民主兼容,那又如何?他不也承认秦政残暴么?难道那个已经被秦政淘换干净,除了一张儒家外皮以外和古儒扯不上什么关系的“中华传统文化”也能和民主兼容么?
“由此看来,陈兰彬此人的确有趣:他时常‘揎拳掳袖’作愤青状,内心却‘胆小如鼠’;私下里开明得与‘士大夫目为汉奸国贼’的郭嵩焘不相上下,公开场合却充当这些‘士大夫’的首领,‘群欲得杀之(开明派)而甘心者’。这到底是个什么人呐!”
因为你的文化就容不下民主自由,所以像陈兰彬这样的懦夫才要把自己伪装成一个保守派以求自保,这不是很明白吗?
晚晴和现在既有相似的地方,又有不同的地方。不过归根结底,从中国的历史上看,只要政府能抓得住钱袋子和枪杆子,那这个政府就不会突然完蛋。而在核平使者的威胁下,展开一场全面战争是不可想象的,所以枪杆子或许摇摆,却始终会被政府掌握,唯一的机会在于钱袋子。
存在者09 🤬不友善用户
民主精神的核心是要让人自己选择自己负责,按照此精神,在儒家公认的历史常识上,清朝是儒家文明的亡国时期,不能算作传统文化的常态。如果坚持民主制度及其精神,那么就不能同时坚持强迫式的政治导致出来一个正常的传统文化,且以此作为论证传统文化不相容的证据。。。而如果有人不打算坚持民主精神价值观,那么也无需要求儒家传统与民主相容,此题也就不成问题。
这世上哪有自相矛盾还能论证成功的呢?——这是存在性问题,并不是逻辑问题。
存在者09 🤬不友善用户 回复 李白不白
“枪杆子里出政权”——这句话的来历其实就是清朝的部落八旗制度,也就是军事奴隶制。他没有创造什么的,这句话不是新东西。
這讓我想起來幾十年前有人說「天主教禁錮思想,神權專制搞慣了,信此教的國家不可能實現民主」,後來一個又一個地實現了民主。任何文化,任何制度都是有改變的可能的,你姨卻說不可改變,必須用暴力毀滅,要「破四舊,立四新」,豈非粵匪、毛匪與回匪的同路人?
“天主教禁錮思想”?这不是共产党说的么?他说的顶屁用?请勿传播二手屎。
是塞繆爾·亨廷頓引述的。《第三波》第二章第六節:
「……一項研究表明,在 99 個國家之中,『新教徒所佔的人口比例越大,民主的比例也就越高』。相比之下,天主教總是與民主缺失、有限民主或民主的姍姍來遲聯繫在一起。……相反,天主教是一個由神父、主教、大主教、紅衣主教及位居教階頂端的教皇等等級組成的權威性組織,並強調教皇永無謬誤的教義。……」
多讀點正統學術書籍吧,少信姨教這種東西。
@令狐冲 @killreddragon @zxcvbnm
秦老的確認為後來由軍國日本、蘇維埃俄國帶偏了,但最初的「引西救儒破解秦制」是正確的,也駁斥了文化決定論。
不過我認為後來中國主流思想的誤入歧途,算不上大陸淪陷的充分或必要條件。綜觀史上每一個列寧化的政權,都是由蘇俄或毛共侵略,或扶持代理人叛亂所造就的,匪偽就屬於後一種。社會思潮傾向共產主義,並不能直接導致自發的列寧化。五六十年代的日本、法國,也流行毛主義,但無力暴動竄國,自然也就沒有成事。與其將匪偽視為誤入歧途的後果,不如將其視作外來政權。當然,如果秦老敢這麼寫,就不是禁書,而是被肝癌的下場了。
你理屈词穷,开始篡改自己的原话了。
你原话说的是“天主教禁錮思想”。试想牛顿和孟德尔信的是什么教?欧洲各大学最早是谁建起来的?所以这就是共产党造的谣,说你传播二手屎溺还不认。
至于亨廷顿说新教,那无非只能证明新教的表现比天主教更好罢了。你一开始不是在说你国么?你国是有民主了还是有科学了?谁给你的脸碰瓷新教?
人家给了出处你还选择性失明,醉了
是你选择性失明了我的回复吧?
平心而论, 你仔细读读他引述的亨廷顿的内容。
“相比之下,天主教總是與民主缺失、有限民主或民主的姍姍來遲聯繫在一起。”
注意,“相比之下”这个词,这就是说天主教相比新教民主基础薄弱得多,亨廷顿是以新教和天主教这两者作为比较对象。
那么在这里有桂枝的位置吗?完全没有啊。天主教比新教弱了不代表就比桂枝弱了对不对??
我觉得你先要搞明白一个道理,桂枝现在本质上已经和共惨没半点关系了。秦晖在昂纳柯寓言里也说得很清楚了,桂枝这种道路会是任何一个有丁点共惨主义的思想的人会选的么??东德的领导人认么??所谓的党校容易培养出反贼来不就是因为这个道理么。
军国日本哪来的??你没听秦晖说过??秦晖说得很清楚了,日本军国主义就是从法家来的,归根结底军国日本对于日本反而是外来的,而对于桂枝是本土的。
桂枝现在的意识形态核心就是秦政国家主义,和外来的根本没多少关系,上面是秦政下面是义和团,这哪一个都谈不上外来。
再说一点,本质上来说,在桂枝获胜的也并非共产主义,因为桂枝共惨党里真有共产主义意识形态的人最终是失败的,毛腊肉只是拿共惨主义当大棒当工具,毛腊肉真正的师承是杨度,他是纯粹的法家意识形态继承者。
此話不假。但我覺得應該區分一下馬克思原著的「共產主義」與列寧的「布爾什維克主義」,前者從來是個問號(也不可能實現),後者才是各種意欲竄國的「共產黨」所遵行的。而布爾什維克的那一套跟法家秦制不謀而合,你看斯大林應該沒讀過商君書和二十四史,但在大屠殺、人為飢荒上是臘肉他師傅。如果沒有蘇俄的制度作為更新組件,蘇俄的資金作為註冊資本,毛臘肉這種古今中外罕見的暴君也不可能上台。
马克思加秦始皇
谢谢回复了我在站务区的帖子,并且贴上了你的诗词,我觉得写得很好,应该是原创吧?在网上没搜到其他出处。

诗词中有少许不合韵处,我给改了两个字,看看是否合适?可惜你的作品被折叠了,想交流只能到帖子里来。。。

四境聞名竹七賢,
不堪酷吏兩千年。
遺民淚盡秋風裏,
蔡陳幾時復相連。

本诗属于七言绝句,仄起首句入韵,首句韵应为“仄仄平平仄仄平”,故将原“四方”改为“四境”以合韵。
二句中韵应为“平平仄仄仄平平”,故将“不敌”改为“不堪”,但这处改动对原意有所影响,变主观为被动了,比较消极,却也暗合竹林七贤之道,不知如何评判?
最后一句中“蔡陈”其实也不合韵,但作为用典,且是本诗的提炼,故保留。

抱歉在这里打扰你,我声望不够发不了私信,还请多多包涵!欢迎你也多多来我的帖子下面互动,看到你已经很久都没发言了,希望可以和你多多交流。

顺手就能来一段古体诗,还能用典以表心意,你的文字功底非常扎实!
文化固然多元, 但是也是有主流的。中国在人口高中毕业率不到30%的现在(姑且不论质量, 不少还是红军小学)。主流必然是梁家河文明。

屈原苏轼的诗词再高明也是中国文化的偏门(都是失意排除主流社会的结果)
>>這讓我想起來幾十年前有人說「天主教禁錮思想,神權專制搞慣了,信此教的國家不可能實現民主」,後來一個又...


历史的角度正是有君权和神权的对立, 而且是很多欧洲国家这样的权利分布体系。才会产生新教革命。

刘远邪的大方向没有错。手段可以讨论。
>>文化固然多元, 但是也是有主流的。中国在人口高中毕业率不到30%的现在(姑且不论质量, 不少还是红军...


我也一直在拜读秦晖老师的大作,配合着听他讲课,在他多次提到的晚清时期有官员向往西洋之风的事实后,我结合自己在成长过程中的主观感受,发现了一个问题。

就是,中国社会从古至今是撕裂的,并且利益不可调和,主要分为三个阶层:皇权、官僚(贵族)、平民。

这三个阶层的利益诉求各不相同:皇权的诉求永远是江山千秋万代;官僚要复杂得多,有追逐经济利益的、有理想派(幻想派)、有务实接触底层的、有混日子的、也有想当皇帝的;底层平民一般就两种,一种是当猪的,一种是想鲤鱼跳龙门的,其中前者比例最大。

这整个社会在千多年中一直呈现金字塔结构,官僚阶层作为中间的润滑剂远远不够,且各阶层之间永远缺乏制衡,动辄地动山摇。

而且还有一点不可忽视,就是话语权永远掌握在上面两个阶层,作为金字塔基层的平民完全失声。

近现代以来,最大的不同在于,顶层的皇权有了有效手段,控制和煽动底层平民,将他们不切实际的鲤鱼跳龙门的思想放大无数倍,从而在上世纪中叶开始,形成了前所未有的人人都是张献忠的奇观。

信息时代到来后,我们惊讶地发现,底层民众在突然有了话语权之后,他们的喜好是如此的低级,扭扭屁股就能在抖音上获得成千上万赞,各种低俗卖丑层出不穷。在奶头乐以及当局刻意引导下,整个网络世界失去了严肃讨论的空间。

说一下结论,这一方面固然是由于教育低下的原因,但另一方面也是因为顶层皇权完全压制中间阶层官僚声音的因素。也就是说,作为润滑剂的中间阶层,由于对皇权完全没有约束力,仅剩的一点点良知和务实,也被利益枷锁压垮。

原本在部分地区,有良知且务实的官员,也包括所谓的乡绅,是能够很好引导当地民众,有效缓解社会矛盾的,甚至能够在有限的空间内推动公民教育。但这种努力在今天全泡汤了。

我们要看到的是以下几点:
1、中国的文化中需要放弃的部分实在太多,以至于在品葱上姨学当道,加速盛行。这无可厚非,因为我们都能看到未来的黑暗,而且想要扭转实在太难,治乱伦回看起来不可避免。
2、但我们仍然不能放弃,找出中国文化的闪光点,为社会变革后的磨合打下基础,利用品葱的平台埋下种子。这是我觉得我们应该在品葱最该做的事情。
3、在我看来,分裂和加速是消极的,避免分裂和加速后的新政权再次堕落成新共产党,对于我们这些觉醒者来说,无疑是更为重要的责任和义务。如果我们这么做了,子孙后代,甚至于我们自己,才能够享有一个符合我们理想的未来。
>>我也一直在拜读秦晖老师的大作,配合着听他讲课,在他多次提到的晚清时期有官员向往西洋之风的事实后,我结...


表示尊重你的看法

不过分裂是个保险的机制, 至少未来不会所有地方都退化到梁家河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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